晏难返

你们在坑底呆一会,我鸽一下就回来

【狄尉】大风起(四)

四.

  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和沙陀赶到云中城的时候,已是六天后了。


        这时萧嗣业已被流去桂州,虽还未出发,但无颜来见狄仁杰,花大智受了伤不能起身,便由李景嘉来迎二人。


        边疆苦寒,一顿便饭后,李景嘉就让人拿了个托盘进来,“狄大人,我等回到都护府安置好后,便遣人去接应尉迟将军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但,但……”李景嘉别过头,似是不忍,“我们到的时候,遍地尸骸,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,更有豺狼等物啃食,我们,我们竟是认不出一个弟兄啊!”


        他猛地站起来,一撩袍角就要下跪,“我们只找到了尉迟兄弟的盔甲,是我们,是我们害了尉迟兄弟啊!”
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把人扶住,安抚了一通,就见李景嘉期期艾艾的抬头望着他,“卑职临出征前,曾受天后密旨,但如今尉迟兄弟战死,卑职回去怕也也要掉脑袋啊!”


       狄仁杰满口官腔,只想把人打发走,李景嘉只能掐了下自己,抓着他哭诉,“狄大人,不是卑职想让尉迟兄弟去的,卑职是拦也拦不住啊!好在尉迟兄弟临走前让我来找你,还说,还是狄大人你一定会保李某无事的!”
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抓在李景嘉肩上的手紧了紧,他已在路上了解了来龙去脉,李景嘉怯懦避战,他本想由他去死,但他却把尉迟抬了出来。狄仁杰心中冷笑,他知道尉迟的脾气,断后时若李景嘉提了,尉迟定会让他来找自己。可他没有办法,只要是尉迟说的,他就一定会去做。


        李景嘉看狄仁杰点了头,按捺住内心的狂喜,识相的告辞了。
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等人走了就站在桌前盯着托盘上的盔甲。那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,把整个盔甲都染成了黑紫色。


        “老狄。”沙陀别开脸不愿意看那盔甲,哽咽的唤了声。

狄仁杰深吸了口气,颤着手把那满是刀剑砍痕的战甲展开。那道位于胸腹间,从肩头斜斜砍至腹部的刀痕让他的呼吸为之一屏。


        他终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,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往下坠,耳边听不清的嘈杂声慢慢凝成了那个人带着笑意的低语,“老狄”。
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最后的希望,都被这一刀劈成了稀碎,











        李景嘉本想多留狄仁杰几日,但他执意要走,好在目的已经达到,李景嘉还十分大方的写了信给狄仁杰带上,毕竟他在这单于都护府还是有几分面子。


         狄仁杰换了身深蓝色的圆领窄袖袍衫,把斗笠压的低低的,一路都在沉默。


        沙陀也提不精神安慰他,甩着马鞭发呆。他二人到了一个边境小城时,沙陀停在城门口就不动了,“老狄,我不想去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阴沉沉的看了眼城门上的名字:长宁。


       这个叫长宁的小城,却是在整个大唐边境的最西北,每年战火不绝。


        “不知所踪不好吗!”沙陀大喊一声,突然跳下马,闷着头就往城里走,正好撞到了一个刚从铺子里出来,抱着药包闷头走路的姑娘,姑娘“哎呦”一声就摔到在地,赶忙拾起药包,低着头怯生生的连连道歉:“对不起!对不起!”


         沙陀赶忙把人姑娘扶起来,又道了歉把人送走,转过身就看到狄仁杰呆愣愣的站那,死死的盯着姑娘方才摔到的地方,沙陀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有块玉 上好的羊脂玉,被巧匠雕琢成了一个莲花佛纹,哪怕被血渍侵染也掩不住其温润的光泽。


        沙陀也呆了,这玉他只见过一块,是狄仁杰送给尉迟的定情信物。


         阿缪走了两步一摸身上发现玉佩掉了,忙转身回去,就看着一个蓝衫男子攥着玉站那,听见她回来,就摘下了斗笠,露出了一张虽清隽却已枯槁的面容,冲着她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,“在下狄仁杰,敢问姑娘的玉从何而来。”










        赵李氏给尉迟喂了些水,他的情况一直不太好,那日拔了箭就晕过去了,她又用羊肠线把他胸腹上那个巨大的伤口缝上。没有伤药,只能用草木灰给他消毒止血。


        尉迟从那日起就一直在高烧,伤口也不见收合,苍白的身躯似乎已经被榨干了最后一滴血,只是被那颗药丸吊着最后的生机。


         母女俩无奈,只能冒险带他入城,找了个便宜的客栈安置下来,数了数手上的铜板,没敢请大夫,只能由赵李氏看着要用什么药,让自己的女儿去买。因着银钱实在不够,赵李氏就让阿缪把尉迟贴身带着的那枚玉佩给了阿缪让她去当,叮嘱道:“这玉华贵,就算我们救不活他,他的家人也能寻到这玉找来,也算圆了他的执念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 听着外面的动静,赵李氏只以为是女儿回来了,推开门就看着两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,其中一个蓝衫男子举着手愣了下,眼睛猛地睁大,踮起脚尖就往里看。


        是尉迟。狄仁杰的口舌发干,感觉眼前有些晕眩,直愣愣的往里走,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棉花上面,虚浮的不似人间。


        沙陀也跟着冲了进来,看着尉迟的样子,身子一软就跌坐在那里,嘴里呐呐念着:“活着就好,活着就好。”


        赵李氏带着阿缪出去等,过了好一会,狄仁杰才出来,眼圈通红,擦着满手的血,出来就要跪,赵李氏忙扶住了他。


        “大恩不言谢,夫人日后若有能用上狄某的地方,狄某,必万死不辞!”


         赵李氏扶着狄仁杰难得笑了笑,神色间多了几分柔和和怀恋,好像在透着狄仁杰看向另一个人,“我祖辈历代都是府里军医,阿缪她爹也是吃兵饷的。她爹没死前,每次出去,我都在家里等着他。那日我本不想救他,但他一直在念着你的名字。”

“我是等不到孩她爹了,但我想试一下,让你能等到他。”











        沙陀在尉迟的房里忙了到夜里才出来,把沾满血的外套脱了扔地上,靠着狄仁杰一起坐在廊下。


        “尉迟怎么样了?”狄仁杰看着天问。


         “我在死不了,还好把我之前给的两颗保命的丸子都吃了,不然老芋头就真的要变成死芋头了。”沙陀伸了个懒腰,往旁边一歪倒在狄仁杰身上,“老芋头这次真的是去阎王殿里转了个圈,咱俩再来晚些,也得撑不住了。他这次伤的太狠,养好了怕是也得落得一身毛病,以后你有的麻烦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那也好啊。”狄仁杰笑了笑,“反正我乐意养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好几天没看你笑了,”沙陀扯着狄仁杰的脸,“再笑个!”
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勉勉强强的被沙陀扯出来一个变了形的笑,“这才对嘛,”沙陀揉着腰站起来,“你不再进去看看?”


       “我得再缓缓。”狄仁杰叹了口气,“这几日跟魂不在我这似的,还害怕的很,我得再在这坐会缓下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赵夫人跟你说了没?尉迟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沙陀皱起了眉头,叮嘱道:“我看了,他的头被重击过,失忆也算正常,等醒了怕是还要疼一段时间。你到时候先看看他还记得什么,如果什么都不记得了,你就先别给他说太多,别惊着他,一切慢慢来。”
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点头表示明了,把人赶回房休息,坐在廊下又看了很久的星空。自从知道尉迟出事,他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,仿佛把一切感觉都和世界隔离开来了,所有人都在悲泣,只有他固执到冷漠的去寻找,哪怕是见到了盔甲,也只是一个钝击砸到了他空空落落的心里。


         狄仁杰眯着眼看着天空中的星星,伸出手在半空一抓。


        他终于又握住了自己的星星。











        尉迟醒的很快,他昏迷了太久,整个人都已形销骨立,胸前被沙陀挖掉了一大坨烂肉的箭伤已经变成了个血洞,显得格外触目惊心。


        视线还有些模糊,他只是张了张嘴,就被一个人轻柔的扶起来喂了些水。


       “好些了吗?”那个熟悉的声音贴在他耳边问他,“哪里不舒服?”


        “疼。”昏昏沉沉的尉迟往这个熟悉的怀抱里缩了缩,继续低低的念着,“狄仁杰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我在。”那个叫做狄仁杰的男人眼圈通红,给他垫了个软枕让他坐起来,问:“你还记得我吗?”


        尉迟摇摇头又点点头,张口却忍不住的想干呕,耳边轰鸣声大噪,他难受极了,但下一刻,一双略带凉意的手就覆上了他额头,轻轻给他揉着,“你不要急,你还记得什么吗?”


        “不……不知道,”尉迟的声音嘶哑,“我只记得一个叫狄仁杰的人还在等我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 狄仁杰的鼻子一酸,不敢多言,哄着他喝了药又睡下了。


        到了晚上,连日奔波的狄仁杰终于有些扛不住了,心中安定下来的他回房睡了会,大半夜又梦见他回到大理寺,霍耿跪在他面前说尉迟死了。


        他直接被吓醒了,定了定神,换掉已被冷汗浸透的里衣,又把衣衫穿戴好,打着盏灯笼去寻尉迟,想着在他旁边看着他睡也会安定些。


        边城穷苦,夜里连蜡也不舍得点。狄仁杰推开门,发现尉迟竟披着件外袍盘腿坐在榻上。他连忙过去,把灯笼放在塌前,跪在地上握住了他的手,急急的问道:“你怎么起来了!为什么不喊一下!着凉了怎么办!”


        说完又觉的语气有些冲,定了定心神,缓声道:“尉迟,我先扶你躺下好不好?”


        尉迟失血过多,面色本就苍白的可怕,抬头看狄仁杰的时候,整个人又被他身后散着的红发映的格外疏离脆弱,好似一场美梦,触之即碎,他就呆呆的盯着狄仁杰问:“我是谁?”


        狄仁杰现在反而有些不敢动他,直起身张开双臂虚虚的环住他,谨慎的回答,“你叫尉迟真金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你呢?”


        “我叫狄仁杰,就是,你一直念着的那个狄仁杰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我们是朋友吗?”尉迟茫然的往前探了探。


        “对,我们是,是朋……”狄仁杰扶着他的肩膀,怕他刚醒受不了太多刺激,语调低涩的回答。


        “不对,”尉迟突然伸出手摸着狄仁杰的脸,慢慢的摩挲着,好似在寻找着什么。


        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一点点的亮了起来,嘴角也缓缓的勾了起来。


        然后他就软软的倒进了狄仁杰的怀里,深深的吸了口熟悉的气息,梦呓般的呢喃着:


       “不对,不是朋友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,但我还记得有个人打着灯笼在家门口等我”


        “还记得狄仁杰。”


       “还记得你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 狄仁杰闭上眼,手停在半空颤了颤,终是抚上了怀里人的背,低下头胡乱的蹭着他的脸,肩膀忍不住的抽动了起来。他用力的揉着尉迟的后脑,哽咽道:“对,我们是夫妻,是拜过天地,跪过祖宗灵牌,生则同衾,死亦同穴的夫妻。”


        “你是我的宝,我的命,我的天下苍生。”
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是的,我最初就想写个忘记所有但还记得你的狗血梗_(´ཀ`」 ∠)__


评论(5)

热度(51)

  1.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